20年,一段說長不長,說短不短的歲月,回想20多年前,民國69年,我剛從台糖退休,已是
世俗眼中的「退休老人」,但我卻興致勃勃,因為有一個夢想正等著我,那是我年輕時許下的
心願:要做別人不做的社福工作。
服務植物人,正是當時沒人肯做的工作。我花了五、六年,一人走遍台灣,尋求支持。那時多數人
善良、純樸,甚至帶著幾分傻氣和可愛。一個像我這樣的「老芋仔」,台語不會說、不會聽,天天
滿街亂問,雖然常常被罵「瘋子」,但遇到更多溫暖好心腸,有人會關心我累不累,或認真問我:
「要怎麼幫助植物人? 」
那把小紙鈔在我掌心的溫熱,讓我摸到了人性…
我最難忘一天下午,坐著客運,不知怎麼地就在員林往草屯的半路上下車。走在荒僻山路上,遇到
一個賣檳榔的台灣老太太,我們語言不通,比手畫腳講了半天植物人,她卻一逕苦笑說「聽嘸」,
我準備放棄了,一個剛放學的小男孩經過,好心幫我們翻譯,老太太歪著頭半天聽懂了,然後,她
低下頭從褲腰處翻了又翻,抓出一把五元、十元的皺皺紙鈔往我這陌生人手裡塞…。我至今還記得
那把小紙鈔在我掌心的溫熱,我摸到了人性,我知道那是來自老太太把錢藏在最貼身處的體溫,
也是她和許許多多陌生人給我的暖意。我當時把錢還給老太太,告訴她不急,只先留下她的姓名
地址,「等我真正辦安養院需要錢時,再來找你捐錢。」
很奇妙的,就因這一個個陌生人留下的姓名地址,民國77年底,創世成立的第一個月,我收到
700位陌生人13萬元捐款,正好支應當月支出。之後20年,一個接一個善心的、溫暖的陌生人,
小額捐款如涓滴細流般一點點來了創世。
如今,我們的捐款人已多達65萬人以上,全是升斗小民的小額資助,少則一、兩百元,最多是
一位樂透頭彩得主單筆2000萬元的捐款。就這樣,20多年來,我親眼看見台灣人心的至善與
至美,熱情與芬芳。因為這麼多人的支持,創世一步步走來,我們免費安養的清寒植物人,從
21年前的第一個,到現在增加至1200人;創世安養院從21年前的唯一一張破床,到現在全台
有15家安養院,一年支出12億元。
十多年前街友多是無依老人,如今卻出現大批中年失業族群…
17年前,我投身另一個沒有人要做的社福工作─街友(遊民)服務,從最初的一輛街頭洗澡車,
到現在已服務全台街友3000人以上。就和植物人一樣,重要的是為街友找回做「人」的尊嚴,
給他們一個安身立命的空間。但讓我心酸的是,十多年前流落街頭的街友,多半是失智、失依
的老人,如今台灣比以前有錢,我們的街友卻出現大批中年失業族群,他們好手好腳,卻怎麼
也找著不工作,只能拋妻棄子流落街頭翻垃圾桶。每次見到我總是嘆著氣說:「董事長,我
不想討飯,我只想要有個工作…」
2003年,台灣爆發SARS疫情,街友被視為洪水猛獸,那時我先帶了一批人遠赴苗栗建農場,
那是我心目中的「伊甸園」,我找來專家,和十多名街友一起養雞、種菜、種花、種果樹,還
蓋了20間小木屋,每個人配有一間小臥室,再給他們每人5000元資金做本錢,讓他們自己買
種子、肥料,自行開墾種植。四年多下來,伊甸園的夢想一點一點實現,農場裡的街友,全心
投入種植,沒人想再去喝酒、流浪。街友「阿砲」,是個身強力壯的中年人,很會種菜,
一個月可以賺上好幾千,有回就一面翻土一面跟我說:「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還能賺錢,
好像在做夢…」
而我至今還有夢,最近在研究「窮人銀行」,希望給貧困家庭「釣竿」…
我現在80多歲了,還在天天做夢追夢,從來沒停過。最近這一年,我又開始研究諾貝爾和平獎
得主尤努斯的「窮人銀行」,很希望台灣也能推動類似的微型貸款。很多貧困的家庭真的不是
好吃懶做,我們不能只是「救濟」,而要有計畫給他們「釣竿」,幫他們脫貧。這個夢聽來
有點難,但總要試!植物人安養,不也是從20多年前一個「老芋仔」全台走透透開始的嗎?
我總相信,經濟再壞,人心再險惡,但台灣人心裡的潛在力量還是在,還是有千萬陌生人,
願意幫我行善事、做公益。
台灣很小,我們真的再也經不起政治人物對立和撕裂…
這幾年很多人對台灣失望,我心裡很痛,反而相當懷念20多年前在草屯遇到的那個老太太!
我常希望,台灣上自政治人物、下至升斗小民,多培養幾分「老二哲學」,別再什麼事都得
爭第一,何妨學著做「老二」!
放手、真誠、謙虛的去支持「老大」、幫助「老大」。綠的要鬥時,藍的不要跟;藍的想吵時,
綠的不要理;心平氣和當老二,不是很好嗎?
- Jan 05 Sat 2008 16:22
創世基金會董事長曹慶:相信台灣人心 【聯合晚報/記者邵冰如整理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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